边看芒格在2021年Daily Journal年会上的问答，边记笔记。记到最后，发现满满的重点。于是就摘录了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内容，并附上自己的一些感想。
2021年Daily Journal的全文翻译来自于RanRan，见最后的参考资料。
关于朋友瑞克
问题 5：我们收到了几个关于瑞克·盖林 (Rick Guerin) 的问题。请两位分享一些关于他的轶事，以及对他的回忆
芒格：他是我几十年的老朋友了。瑞克是个好朋友，是个好人，我们一起做成了一些事。当年，蓝筹印花 (Blue Chip Stamps) 因为反垄断诉讼而出售，巴菲特、瑞克，还有我，我们三人合伙，买下了蓝筹印花的控股权。我们一起持有蓝筹印花很多年。后来，瑞克和我又一起在 Daily Journal 共事
瑞克总是很幽默、很机智。我和别人讲过，瑞克参加过海军的智商测试，他的得分超高，而且还是早早就答完题了。这是真事。难怪瑞克很快就出人头地，他就是特别聪明。和他在一起，总是很开心，他不是玩高空跳伞，就是跑马拉松，他做的那些事，都是我不可能做的。和他在一起特别有意思，他爱开玩笑，经常逗别人乐。瑞克也是个勇敢、慷慨的人，总是帮助他身边的人。我们很怀念瑞克。他活到了 90 岁，活得长寿，也活得精彩。到我这岁数，老朋友是走一个少一个
笔记：芒格现在97岁，智慧又长寿。芒格在2020年的对话中以非常幽默的话语谈到自己本不想在年老时，患老年痴呆。于是在年轻的时候，吃植物奶油、动物脂肪还有糖之类的东西以“缩短寿命”
金融泡沫
问题 10；芒格先生，在去年的股东大会上，您讲了金融行业中的玩火行为。回顾这一年，您能否再谈谈金融行业中的玩火行为？哪些行为最恶劣？
芒格：最恶劣的行为是动量交易。有些新兴券商，例如 Robin Hood，它们诱使刚入市的股民进行动量交易。我不愿看到这种行为，它给文明抹黑。还记得世界上第一次大泡沫吗？也就是 18 世纪英国的南海泡沫。南海泡沫的破裂，造成了巨大的破坏，之后英国政府在几十年里都不允许任何公司进行上市证券交易。那场泡沫的影响极其恶劣。人性的贪婪叠加券商群体的逐利行为，总是不时地将泡沫吹起。古人说得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聪明人知道远离泡沫
笔记：市场是个人行为的组合。不管发生多少年，人性都不会发生太多的变化。因此市场会周而复始地从一个泡沫走向另一个泡沫
股票与国债
问题 11：芒格先生，您在演讲中说过，一项标的资产，交易双方都把它的实际价值高估了，这就会产生泡沫。在讨论这一现象时，您还用了“等同于贪污”这样的表述。请问目前的美国国债是否存在泡沫？如果存在，有何影响？谢谢
芒格：我不认美国国债存在泡沫。目前，美国国债是很糟糕的投资。利率如此之低，我一点国债都没买，Daily Journal 也没买。我觉得国债不存在什么大问题。但是把利率人为地控制得这么低，将来究竟会怎样，政府大规模印钱，将来的经济如何发展，真是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觉得，无论是谁，都说不准将来会怎样。我在新闻上看到，Larry Summers 表示担忧刺激规模太大。他说得对还是不对，我也不知道。
对当前股市的看法
问题 12：您说过：“一个人，有一定的品质，才能持有大量现金、一动不动。我有今天，靠的不是追逐平庸的机会。”在过去几年里，股票价格涨了很多。与此同时，由于央行政策，持有现金的风险在增加。您是否考虑修改您说的话，或者降低您的标准？
芒格：在当前利率如此之低的环境下，估计所有人都愿意以高一些的市盈率持有股票。好公司的市盈率比以前高很多，这也没什么不合理的。话说回来，正如你在问题中所提到的，我能富有，靠的不是在疯狂的投机热潮中买入高市盈率的股票。我不会改变。只是利率这么低，我更愿意以较高的市盈率持有股票。大家都如此
什么是价值投资
问题 13：在今天 GDP 负增长的环境下，您认为价值投资还有效吗？还是被动投资更好一些？
芒格：这个问题很简单。在我看来，价值投资永不过时。按照我的理解，无论买什么股票，价值投资都是付出较低的价格、买入较高的价值。这种投资方式永远不会过时。
有的人觉得，价值投资就是挖掘那些账上现金很多，但生意很差的破烂公司。我觉得，这不是价值投资的全部。依我之见，所有做得正确的投资都是价值投资。区别在于，有的人在好公司中寻找价值，有的人在烂公司中寻找价值。但是，只要真是做价值投资，就都是以较低的价格买入较高的价值。在财富管理行业，许多管理人觉得自己持有 100 多只股票，专业得不得了，似乎要是只有四五只股票，那就显不出他们的本事了。这是糊涂，绝对的糊涂。我个人感觉，我能找出四五个特别好的投资机会，是我确定性非常大，胜算非常高的。你要让我找到 100 个，那就难了。找到四五个，比较简单。
那些主张高度分散的人，越分散越往下出溜。我本人还是更愿意持有两三家公司，这两三家公司是我自己有把握的、比较了解的、比别人更有优势的
笔记：价值投资的本质在于比较价格与真实价值。如果价格相比真实价值较低，显然是合算的。除此之外，还需要考虑确定性多大？，机会成本是多少？时间上的成本如何？
对富国银行的看法
问题 14：伯克希尔·哈撒韦卖出了大量富国银行的股票，Daily Journal 却一股也没卖。伯克希尔都不看好了，难道我们和伯克希尔的标准不一样吗？
芒格：我们从来没说过要和伯克希尔完全步调一致。我们在纳税方面有不同的考虑。毫无疑问，富国银行令伯克希尔等长期投资者失望了。富国银行原来的管理层，现在已经换人了，他们不是存心作恶或偷窃。他们的问题在于，他们培育了一种交叉销售的文化，间接地鼓励员工推销客户不需要的产品。后来，问题暴露了出来，有些员工弄虚作假，公司的激励机制存在漏洞。富国银行的管理层不去改变机制，反而追究客户的责任。他们判断错了。只能说，很遗憾。
难怪沃伦对富国银行不抱希望了。我比沃伦更大度些。我和沃伦不一样。对于银行的管理层，我本来就没抱太高的期望
笔记：预期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每一个人的选择。
比特币更像黄金
问题 16：Daily Journal 公司持有美国银行(Bank of America) 和美国合众银行(US Bank)。请问长期来看，美国银行业面临的最大竞争威胁是什么？是 PayPal、Square 或 Apple Pay 等电子钱包吗？还是比特币、去中心化金融？
芒格：我说不准银行业的未来，也不知道支付体系将如何发展。我只是觉得，第一，运转良好的银行有益于文明的发展。第二，世界各国的央行都希望把银行体系和货币发行掌控在自己手中。因此，我不认为比特币将取代现有的交换媒介。比特币波动太大，不适合作为一种交换媒介。比特币更像一种人造黄金。我从来不买黄金，当然也不买比特币。建议你们也像我一样。
提起比特币，我就想到奥斯卡·王尔德 (Oscar Wilde) 评论猎狐行为的话。他说，令人无语的人群，追逐不宜食用的猎物
问题 24：比特币涨到 50,000 美元，特斯拉的全面摊薄企业价值达到 1 万亿美元，您觉得哪个更疯狂？您如何评价这两个价格？
芒格：曾经有人问过塞缪尔·约翰逊 (Samuel Johnson) 一个类似的问题，他觉得很难回答。约翰逊是这么说的，“虱子和跳蚤哪个更好一些，我没法选。”你给我两个选项，我和约翰逊有同样的感觉，说不出哪个更令人厌恶
笔记：比特币更像是黄金的替代品。信比特币的人，真的很相信，以致变成了一种信仰。
比亚迪
问题 18：在 Daily Journal 的股票投资组合中，比亚迪已经有了很大的账面利润。去年和今年，比亚迪涨了很多，或许已经远远超出了内在价值。请问一只股票，该继续持有、还是卖出一些，您如何决定？
芒格：这是个好问题。我们持有比亚迪股票的前五年，它一动不动，去年，它涨了四倍多。比亚迪蓄势待发，在中国的汽车行业从燃油汽车向电动汽车转换的过程中，它逐渐崭露头角。比亚迪日益兴起，中国的股民看到了很兴奋，中国股民里也不乏疯狂的投机者。于是，比亚迪的股票节节攀升。我们欣赏比亚迪公司，看好比亚迪已经积聚的优势。我们卖出股票的时候，要向联邦政府和加州政府支付巨额的税款。
总的来说，找不到新的值得买的股票时，我们会持有原来的股票。大概所有人都如此。我有个朋友，他是个特别聪明的人，做风投的，经常有大量天价的股票到手。他总是先卖出一半。这样一来，后面无论如何，他都很从容。我和他不一样，但是我也不觉得他那么做有什么不好
问题 19：请问电动汽车制造商的估值是否已经处于泡沫状态？伯克希尔和李录都持有比亚迪。您本人也对比亚迪赞赏有加。比亚迪目前的价格是将近 200 倍市盈率。与特斯拉的 1000 倍市盈率和 24 倍市销率相比，还算低的。我知道伯克希尔是长期投资者，很少因为股价过高而卖出好公司。例如，曾经的可口可乐。问题是，股价有没有可能实在是太高了，已经完全透支了公司未来的利润。股价过高的时候，如何决定是否卖出？能否讲讲您的卖出体系？
芒格：像比亚迪这样的公司，我以前很少投资过。现在它的价格涨到了这么高，我以前很少遇到这样的情况，我没形成什么固定的卖出体系。我是边做边学。
有一点，可以肯定地告诉大家，如果我们喜欢一家公司、喜欢它的管理层，比亚迪就是一个例子，我们会对它非常忠诚，甚至有些过于忠诚。这一点，我们不会变
笔记：芒格买入比亚迪是风投的逻辑。芒格在谈到比亚迪时，没有描绘电动车整个市场究竟有多大，而是在称赞比亚迪的企业文化极其优秀。这说明企业文化在芒格的投资逻辑中占据着相当重要的位置。
好市多
问题 20：大约两年前，您认为好市多 (Costco) 是唯一值得买入的股票。请问为什么？您说亚马逊应该怕好市多，好市多才不怕亚马逊。为什么呢？您认为杰夫·贝索斯 (Jeff Bezos) 是最了不起的企业家之一。现在贝索斯已经从亚马逊的日常事务中解脱出来，有更多时间做新项目，您是否会考虑投资他的新项目？
芒格：不，不会。我很欣赏杰夫·贝索斯，他是最聪明的企业家之一。但是，我不会跟着他。我们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贝索斯做的项目，我搞不太懂，当然没法跟着投资。用投资来解决一些大难题，即使都是聪明正直的人，也常常会给出截然不同的解决办法
好市多有一个特质，是亚马逊没有的。人们相信好市多能为他们提供巨大的价值。就凭这一点，好市多就能威胁到亚马逊。就为消费者提供价值而言，好市多的声誉是无人能及的，包括亚马逊在内。
问题 62：请问在投资中，分析一个公司的文化有多重要？
芒格：很重要。例如，像好市多这样的公司。几十年前，它只是个小公司，现在发展到这么大，做得这么成功，文化的贡献功不可没。好市多培育了一种非常强大的企业文化，包括严格控制成本、严格保证品质、重视效率、重视声誉，等等。好市多的企业文化推动了它的发展。企业文化非常重要。
笔记：对贝索斯投资行为的评价，说明每个人的能力圈不同，了解到的情况也会有差异，做出的决策也不尽相同。因此，难以理解另一个人的投资行为非常正常。其实，能够如芒格法眼的公司极少：好市多，比亚迪。看股价也侧面验证了这两家公司的优秀。比亚迪10年约9倍，好市多10年约6倍。
如何避免犯错
问题 22：大家都知道，您的头脑中有一份检查清单，您总是用这份清单筛选投资机会。请问清单中有哪些项目是您希望自己能早些加进去的？
芒格：我一直都在犯错，总是事后才知道自己做出了错误的决定。我觉得犯错是在所难免的，要成为一个优秀的投资者本来就很难。我都这个岁数了，对自己的要求放松了很多。我对我已经取得的成绩很知足了。别人做得比我好，我也不在意了。我用的投资方法，包括检查清单，是正确的方法。我很庆幸自己当年找到了这些方法，而且这些方法很有效。
我推荐你们向我学习。班扬在《天路历程》(Pilgrim’s Progress) 中写道：“我的剑留给能挥舞它的人。”只有能挥舞这把剑的人，才能把我们的剑传下去
笔记：“我的剑留给能挥舞它的人”。芒格第一次提到这句话是在南加州大学的毕业典礼研究。在b站有视频，非常值得一看。
避免危险更简单
芒格：一个人，是个典型的酒鬼，那我们肯定远离啊。所有人都有一些分辨危险的简单方法，也许我们掌握的窍门比别人多一些。几十年来，善于识人察人，对我们帮助很大。
伯克希尔为什么经营得那么好？原因之一是我们总是和优秀的人共事。大家不妨想想，Daily Journal 其实也是如此。一场巨大的危机毁灭了报纸行业，Daily Journal 这份小报却活了下来，而且还活得很好。因为我们这里有优秀的人，他们帮我们渡过了难关。
汤姆·墨菲 (Tom Murphy) 讲过，他的用人之道是完全放权、几乎撒手不管。我们对盖瑞也是如此
笔记：反过来想。识别危险的人要比优秀的人简单地多。比如，当一个人从你面前走过，你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他是胖还是瘦。这可比要猜他具体多少体重简单多了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问题 25：目前，券商 Robin Hood 提供免费股票交易服务，我们是否应该开始对买入股票征税？
芒格：Robin Hood 的交易不是免费的。Robin Hood 出售客户的指令流，它把自己包装成免费的，实际上可能要客户付出更高的代价。Robin Hood 的宣传口号很龌龊、很低劣。别相信 Robin Hood 免费交易的鬼话
问题 44：请问投资界目前流行的最大的谎言是什么？
芒格：免佣金交易算是一个，这是个可耻的谎言。佣金免费，是要你付出代价的
中国的成功
提问 26：我是学习中国历史专业的学生，我的问题是关于中国的。1860 年，中国的人均 GDP 是 600 美元。1978，邓小平成为领导核心，中国人均 GDP 是 300 美元。今天，中国人均 GDP 已经达到了 9,500 美元左右。以如此之快的速度，使 8 亿人脱离贫穷，可以说是史无前例。您曾经热情地赞扬中国人勤劳的美德，也非常认同儒家观念。然而，中美关系每况愈下，西方世界显然不懂中国。我们该怎么做，才能让世界更多地了解、懂得和认可华夏文明？
芒格：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文明是最好的、自己的国家是最好的，这再自然不过了。你说你的好，我说我的好，他说他的好，所有人的都是最好的，这在逻辑上是不成立的。你说得对，作为一个大国，中国创造的经济奇迹史无前例。很多人认为英国是工业革命的发源地，英国也是最早实行言论自由的国家，因此必须实行言论自由，才能实现经济繁荣，这是亚当·斯密 (Adam Smith) 的理论。
中国借鉴了亚当·斯密的理论，但没有完全照搬。在我看来，如果中国全盘照搬英国文明的方方面面，倒未必能有今天的成功，反而可能不如现在。中国当年已经跌到了极端贫困的深渊，重症需下猛药，必须采取强有力的中央集权，才能把中国从坑里拉出来。所以我认为，中国走的道路应该是适合中国的。我们美国人虽然喜欢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制度，但不应该自命不凡地教导中国人，非要让他们像我们一样。要我说，我们的制度适合我们，中国的制度适合中国。
问题 27：芒格先生看好中国股票。最近，蚂蚁金融、阿里巴巴、马云陷入了风波，请问芒格先生是否担心中国政府介入？例如，中国政府是否可能将比亚迪国有化？
芒格：我觉得你说的情况几乎不可能发生。马云太自大了，在中国的制度之下，却教训中国政府，指责政府的政策有错，他说了不得体的话。我认为，中国政府把经济管理得井井有条，他们管理经济，比我们美国管得好。
中国的经济会越来越好。谁都喜欢自己的文明。我欣赏中国，不代表我就想去中国生活。我还是愿意在美国生活。但是，中国取得的成就着实令人钦佩。怎么能不佩服中国呢？历史上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大国如此迅速地摆脱贫穷。今天的中国已经令人难以置信。我看到，有些中国工厂全是机器人，机器人在车间里完美地运转。他们不再像过去一样靠打工妹的血汗把我们的制鞋公司打垮。中国已经迅速跻身于现代国家行列。中国的经营管理日臻完善
关于宏观经济的真知灼见
问题 28：目前美联储维持接近零利率的政策，拥有金融资产的人会受益，美国的贫富差距将越拉越大。特别是受疫情影响，很多人的生活更加窘迫，我们该如何帮助穷人？
芒格：宏观金融政策的对错很难判断，谁都不知道政府干预的火候怎么才算合适，谁都不知道政府什么时候该收手。我们不知道怎么预测宏观经济。至于有些声音抱怨说，因为新冠疫情，富人更富了，我觉得这是无稽之谈。美国政府制定的政策不是存心想让富人更富。我们遇到了困境，美国政府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挽救整个经济。总的来说，美国政府尽了最大努力，做出了行之有效的决策。美国政府不是存心想让富人更富，而是为了挽救整个文明，富人更富了只是偶然的一个结果。
我们做的一切应该都是比较明智的。并不是说有什么富人在搞什么阴谋。富人更富了，是偶然因素造成的。下一回，说不定就轮到穷人变得更有钱了。风水轮流转，长期来看，各个阶层的富裕程度都是流动的，没必要太较真。其实，一个国家要富起来，需要的是自由的市场经济制度。在自由市场经济制度之下，像亚当·斯密所说的，所有人都追求财富。这种经济制度很矛盾，贫穷令人们痛苦，贫穷也激发人们摆脱贫穷，促进经济增长。换言之，这是一种自动调节的制度，确实让人感到矛盾。很遗憾，经济学的教科书上都没讲，在一个成长的经济体中，必须要存在贫穷，它才能走出贫穷。人为地、过多地减少贫穷，只能适得其反。
这是个难题。大多数人想得太简单了。如果把最低工资提高到每秒钟 10 万美元，世界就能更富裕，那提高最低工资不就完了？提高最低工资，世界不可能更富裕
如何学习商业
问题 35：您讲过，学习商业，最好的办法是把伟大的公司几十年的财务业绩拿出来研究。您还说过，商学院不用这个方法教学，学生们吃亏了。您能否详细讲讲，一位老师或者一个学习者应当如何按照您说的这个方法构建一套课程？例如，该选用哪些课程材料，您有什么推荐的？
芒格：早年间，哈佛商学院是从商业史讲起的，给学生讲修运河、建铁路等等。在商业史中，我们可以感受到行业的起起伏伏，体会到经济变化带来的创造性破坏。这种背景知识非常有益。我的意思是说，如果让我去教商业的话，我就会像哈佛商学院从前那样教。哈佛商学院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教了呢？我觉得他们是有学术上的顾虑，不想借用市场营销等其他专业的教授的案例，怕别人说他们抄袭。还是应该先从资本主义的历史学起，研究资本主义的原理和发展，然后再学习商业。
商学院教的不太好。不妨想一下，商业竞争与生物竞争何其相似。学习生物学，我们就会知道，个体不断死亡，种群不断灭绝。资本主义的残酷性不亚于此。就看我这一生中，多少公司、多少行业死了。有多少公司和行业曾经无限风光，如今却苟延残喘或烟消云散。我年轻的时候，谁能想到柯达和通用汽车会破产。很难想象，资本主义有如此之大的破坏力。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关于学习
问题 36：2007 年，您在南加州大学法学院的毕业典礼上发表了演讲，您大概说了这样一段话：“文明，只有在懂得了发明的方法之后，才能进步；个人，只有在学会了学习的方法之后，才能进步。我很幸运。进入法学院之时，我已经学会了学习的方法。在我这一生之中，持续学习使我获得了最大的裨益。”请问您的学习方法是什么？
芒格：我觉得我有好学的品质。别人教给我一个新知识，我知道这是个有用的知识，我会很快把它搞懂弄透，然后自己去用，在生活中学以致用。也许你认为，所有人不都是这样接受教育的吗？我觉得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道理是很简单。不会学习方法，你就像个只有一条腿的人和别人比踢屁股，你肯定输。以盖瑞为例。如果盖瑞不会学新东西，哪有 Daily Journal 的今天，坐拥数亿有价证券。让他来管 Daily Journal 的时候，他对 Daily Journal 一无所知，但是他知道如何学习。会学习是个了不起的本事。学习能力，这东西是别人很难教给你的，可以说基本就是天生的
问题 38：2005 年，您对您的著名演讲《人类误判心理学》进行了修订，添加很多新内容。现在 16 年过去了，您有什么新内容要补充吗？
芒格：没什么补充的。虽然有些新案例可以添加，但总的来说，大部分原则是不变的。心理学知识不能普及应用，主要是因为心理学只有和其他学科的知识融合起来才能发挥威力。心理学系那些搞学术的整天研究证明各种心理倾向的小实验，他们不琢磨怎么融合其他学科的知识。研究其他学科的知识，对他们没好处，他们自己不去研究，也不教学生去研究。不懂其他学科的知识，怎么可能把其他学科和心理学整合起来？这时候只能靠自学了。当年，我发现自己有必要学心理学的知识，我不是死扣各种心理倾向，而只是观其大略，然后把它们拿去与其他学科的知识融合。这才是正确的学习方法。纵观全国上下，哪家心理学系做到了跨学科融合？心理学被搞得太狭隘了
笔记：检验模型是否内化的方法：要在实际生活中变着法子使用模型。阳老师提到，要在3个不同的场景，解决7个以上不同的问题。
问题 64：如果有机会重新修订《穷查理宝典》，您会增加或修改什么内容？
芒格：我现在没什么了不起的新思想了。在人生这场长跑中，我的思想对我帮助很大。一方面，我不可能再有什么了不起的新想法了，不可能再创造什么新奇迹了。另一方面，我原来的思想、原来的方法仍然管用。最近几年，我忙于建造新型的学生宿舍楼。尽管我年事已高，但是在这个工作中，我还能做出一些创新。我还能做一些有用的事，感到很欣慰。我这个年纪可没什么雄心壮志了
能力圈
问题 40：我想在自己的能力圈范围之内活动，但是发现科技的发展日新月异，我的能力圈越来越小，请问您有什么建议？
芒格：新科技出现了，你却完全不懂，你当然处于劣势。我的建议是这样的：你有一项劣势，是你能消除的，那就把它消除。消除不了，就学会带着这项劣势生存。不这样，还能怎么办？能补救的，就补救。补救不了的，就接受。
笔记：生活亦是如此。正如斯多葛哲学的控制二分法所说：愿上帝赐予我力量，去改变我所能改变的；赐予我勇气，去接受我不能改变的；并赐予我智慧，去分辨这两者。
证伪
问题 41：您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德高望重的思想家之一。我想请教的问题是：面对两种相反的观点，我们怎么才能学会应对？当存在两种相互冲突的观点时，我们怎么才能看透？
芒格：我确实可以给你一个建议。在我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我总是坚持一个标准，这个标准令我受益良多。我的标准是这样的：我有一个观点，别人持有相反的观点，我必须要比别人能更有力地反驳自己的观点，那我对这个问题才真有发言权。不断练习这种思维方式，你总是在证伪，总是在拷问自己，可以帮助你减少无知。
人们有个心理倾向，一个结论，因为是自己好不容易得出的，或者已经公开宣称自己相信了，人们就总是不遗余力地捍卫这个结论。人们滔滔不绝地发表言论的时候，只会让自己更加深信不疑，而并不能增加自己的智慧。我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只有在股东大会上，我才话这么多，其他时候，我总是很沉默
关于李光耀
问题 43：您一直对新加坡、对李光耀赞赏有加。有一次，您说：“你们可以研究一下李光耀的生平和伟业，你们会佩服得五体投地。”您是如何对新加坡和李光耀感兴趣的？您见过李光耀本人吗？新加坡最值得学习的一点是什么？
芒格：李光耀是最伟大的建国者。不考虑国家大小，李光耀可能是有史以来最杰出的建国者。他接手的是一片疟疾肆虐的沼泽地，没有军队，什么都没有。转眼之间，他就把那里变成了一个繁荣兴盛的国家。他的方法很简单。李光耀有一句口头禅，他经常说：“找到正确的方法，按正确的方法做。”(Figure out what works and do it.)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但没几个人能付诸实践。人们做不到像李光耀那样，不断地摸索什么方法正确、什么方法不正确。李光耀能持之以恒地探索，普通人没那个恒心。
另外，李光耀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他有很多高明的想法。他用了一生时间，在一片沼泽地上建立起现代的新加坡，这绝对是个奇迹。新加坡实行一党制，但李光耀不是独裁者，选举团始终可以选别人当领导人。李光耀因为杰出，所以一直当选。他对腐败深恶痛绝，反腐做得很好。只要是他着手解决的问题，都能理顺。例如，现代新加坡的医疗体系，成本比美国的医疗体系低 20%，效果却比美国的医疗体系好得多。这都出自李光耀之手。他总是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新加坡人一出生就有一个储蓄账户，这笔钱，你不花，最终会留给你的子女。这笔钱就是你的钱。每个新加坡人都是用自己的钱支付医疗费用。花的是自己的钱，人们当然不会乱花了。还有很多例子，他总是能看透现实，找出更高明的解决办法。
整个人类历史上，像李光耀这样的人也不多。我很敬佩他。我在家里摆了一个李光耀的半身像，我就是这么敬佩他
笔记：芒格备受推崇的人物，除了富兰克林之外，就是李光耀了。李光耀相关的传记有《李光耀回忆录 : 我一生的挑战——新加坡双语之路》《李光耀观天下》《李光耀谈治国、管理和人生》《李光耀论中国与世界》《李光耀对话录 : 新加坡建国之路》《李光耀：新加坡赖以生存的硬道理 》
关于风投
问题 45：投资股票，您认为是在早期投，也就是公司刚刚兴起的时候，行业还比较小的时候投，还是等到公司已经成为明显的赢家，行业已经成熟的时候再投？
芒格：沃伦和我还是更善于投资成熟的行业，我们不善于像红杉 (Sequoia) 那样投资新兴公司。红杉可以说是全世界数一数二的风投了，他们特别善于做早期投资。我可不想跟红杉在风投领域比试。他们能把我打趴下。我认为，对有的人来说，他们适合做早期投资；对其他人来说，他们适合像我这样投资。
问题 46：去年，几乎所有电商、互联网以及和互联网沾边的股票都翻倍了。您最近说过，红杉是最优秀的投资公司之一。请问数字经济是否来到了引爆点？这次真的不一样了吗？不能再用传统的估值方法给这些公司估值了？或者说，这是 1999 年的重演？公司还没有盈利，却要支付 50 倍、60 倍的市销率购买它的成长性，传统价值投资中的安全边际何在？
芒格：总的来说，我不和红杉比。我让李录帮我打理投资，我们买了比亚迪，这笔投资很像红杉的风格。比亚迪虽说不是初创公司，但是我们买的时候，比亚迪很小，交易量很少，我们是在股市买的，但这笔投资和风投类似。除此之外，我没有像红杉那样投资过。红杉太擅长做风投了，我不如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像他们那样做投资
……在投资管理行业，有的人聘请大量的人来管理投资，让许多人给他做决策。我觉得，还是把决策权集中交给一个人比较好，选一个对的人，就像我选了李录的基金一样。普通人想成为投资大师没那么容易。
笔记：要么放手交给自己信任的人，要么自己做投资。能够遇到一个可以帮助自己管理财富的人是何其幸运。
物竞天择
问题 47：护城河和竞争优势有很多种，展望未来，您认为将来哪些护城河和竞争优势最重要？将来哪些竞争优势可以组成新的护城河？
芒格：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太难了。我只能这么说，过去有多少护城河，人们以为是不可逾越的，结果都没了。就拿曾经处于垄断地位的报纸行业来说，报纸曾经有很高的地位，相当于美国政府的一部分，现在都死光了，一个都不剩了。旧的护城河不断消失，新的护城河不断形成。资本主义的本质如此。如同生物进化，新的物种产生，旧的物种灭亡。这不是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谁让你以为生活是轻松愉快的了？生活本来就很难
笔记：生活本来就很难阿。看过一些人的传记，的确如此。那些很有名气的人，很少是一帆风顺的。他们照样要面对种种苦难。
关于比尔·盖茨
问题 57：请问您认为全球变暖是否会威胁到人类的生存？人类应当如何解决全球变暖的问题？特别是有许多国家仍然贫穷落后，它们需要廉价的能源。
芒格：许多国家仍然贫穷落后，还需要燃烧煤炭解决温饱问题。解决全球变暖的问题不可能一蹴而就。全球变暖是个大问题。乐观地看，我们还有充足的时间，到了迫在眉睫的时候，富裕的文明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100 年之后，海平面可能上升 20 米，我们可能必须在海岸线上筑起大坝。佛罗里达这样的地方首当其冲。问题虽大，但不是无法解决。
最近，比尔·盖茨写了一本关于全球变暖的书，他的结论是，全球变暖的问题可以解决，但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他认为，人类应当赶快行动起来。我没什么反对意见。比尔能站出来解决这样的大难题，实在令人钦佩。一般来说，我觉得自己无法胜任的难题，我就不去碰。我无法胜任的难题多了去了
笔记：比尔盖茨一直在解决人类的大问题。参见(走进比尔：解码比尔·盖茨)[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Uy4y117bu?p=3]
生活没有如果
问题 59：本·富兰克林曾说过：“如果能再活一次，完全一模一样地再活一遍，我觉得也很好，要是能像书籍再版一样，可以改正第一版的一些错误，那就更好了。”如果您能重新活一次，在生活中、在投资中，您希望会有哪些改变？
芒格：本·富兰克林是有史以来最聪明的人之一。尽管如此，他在一生之中也做了很多错事。富兰克林重新活一次，能少犯很多错。谁重活一次，都能少犯很多错。富兰克林谈到这个问题时，说的心平气和。谁重新活一次，都能活得更好。有几个人能重活一次呢？一个都没有。我们讲这个问题，是假设、是空谈。
有句古老的德国谚语，我一直非常喜欢，是这么说的：“人最大的遗憾是，活明白的时候已经老了。”(Life’s tragedy is that we get old too soon and wise too late.) 这个缺憾，本杰明·富兰克林也好，王二狗也好，都摆脱不掉。这个遗憾，人人心中都有。最后也就都想开了，不和自己纠结了，也挺好。我活这一生，没什么想改变的。我觉得，大多数人，平平凡凡过一生，幸福的多少都是命中注定的。让他更富有，不会让他的幸福增加很多；让他更贫穷，不会让他的幸福减少很多。我觉得，大多数人一生下来就有个幸福指数。人们一生中的幸福程度主要取决于这个幸福指数，而不是一生中的贫富
笔记：想想以现在的认知水平回到大学，所过的校园生活肯定会比当时好很多。但是没有如果。过去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沉溺于过去单纯是浪费时间和感情。斯多葛学派也是这个态度。他们将过去与未来进行区分对待，以宿命论的态度面对过去，并积极看待未来。对于过去，要做的是吸取教训，不再重蹈覆辙。
如何寻找伴侣
问题 60：芒格先生，在《穷查理宝典》中，您给出了关于如何选择优秀伴侣的建议，但是您说得言简意赅。您是这么说：“要找到优秀的伴侣，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自己得配得上。毕竟，称得上优秀的伴侣可不是傻瓜。”您的话很有道理。但是，您能不能再详细讲讲？在之前的访谈中，您举了李光耀的例子，说李光耀眼光好，选伴侣的时候，看重的是头脑，而不是脸蛋。您的人生阅历很丰富，能否给我们再举一些正面和负面的例子？
芒格：李光耀的例子再恰当不过了。上学的时候，李光耀是全校第二名，他本身很聪明。有个女生，比他大一岁，是全校第一名。后来，他娶了这个女生。他们生的儿子也聪明，现在是新加坡的总理。明智的挑选伴侣大有裨益。和什么样的伴侣结合，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今后能否幸福。
问题 65：选择合适的伴侣可能是人生最重大的决定之一。您认为心理学性格测试可以用于选择合适的伴侣吗？例如，迈尔斯布里格斯类型指标 (Myers Briggs type indicator) 性格测试。您能详细展开讲讲吗？您是否可以发表一个关于这个主题的演讲？
芒格：大家都知道，我有一次失败的婚姻。我不认为我有资格向年轻人提供关于婚姻的建议。我回答不了，说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笔记：是阿，获得一样东西的最佳方法是配得上它。另外，方丈关于如何选伴侣的表述，相当透彻：
两个人谈恋爱，组建家庭，是否幸福，其中有可变因素，不可变因素。不可变因素是，双方在人格上是否互相认同，相处是否愉快。可变因素是，外形、财务状况、家庭条件、他人的态度。可变因素是可以量化的，帐算得清，但时间越长，它的权重越低，因为它可变。不可变因素不容易量化，甚至无法感知，但时间越长，权重越高。聪明的人计算可变因素，智慧的人看着不可变因素。——《世风日上》P99
降低预期
问题 67：如何才能过上幸福的生活？请分享您的智慧。遵守哪些原则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
芒格：想过得幸福很简单。要想幸福，第一条，降低自己的预期。这一点是你自己能掌控的。总是抱有不切实际的预期，注定一生痛苦。我很会降低自己的预期，我因此活得很好。
另外，身处逆境的时候，你要敢于迎难而上、埋头苦干。怨天尤人、牢骚不断，只能越来越苦、越来越难。还有一些做人做事的准则。大家可能都听说过罗丝· 布朗金 (Rose Blumkin)，她对伯克希尔的文化产生了很大影响。她从 500 美元白手起家，最终创立了一家大企业。她有一句座右铭：“始终讲真话，不骗任何人。”这些原则都是金玉良言，也都是很朴素的道理。生活中的很多金科玉律都是最简单的道理。还有李光耀说的，“第一次就做对。”也是非常有用的一条原则。
笔记：减低自己的预期。但大部分人往往是欲望太多。并且要求事情可以符合自己的欲望。
朴素的道理
问题 69：会议即将结束，最后，两位能否与全世界的观众再说几句？
芒格：盖瑞，咱们两个都很老了，我们这一辈子有个共同点，我们都是迎难而上、埋头苦干。我们哪有什么秘诀。你说呢，盖瑞？
盖瑞：没有。我们很在乎我们的员工过得好不好……
芒格：还有一点，我们也是全力以赴的在做。客户信任我们，我们就一定要为客户提供好的服务，不辜负客户对我们的信任。在澳大利亚、在加州等地，那里有信任我们的客户，我们真心实意地想把工作做好。别人信任你，你一定要对得起这份信任。这难道不是最简单的道理？再苦再累，我们都要把活干好。我们为客户着想的态度是一般公司没有的，这是第一位的，Daily Journal 的股东能得到什么，那是第二位的。
参考资料
2021 年 Daily Journal 年会文字记录（第一部分）
2021 年 Daily Journal 年会文字记录（第二部分）
